随着中国的改革开放,人们积压多年的自由表现的欲望在当代艺术环境中得到集中释放,艺术家开始以最个人的方式抒发对刚刚过去的、被限制的历史的复杂情绪。在这一发展进程中,我们看到“时间”发生在社会层面和艺术层面的不同效应。改革开放的前20年是中国日益获得更多国际关注、扩大影响力的新阶段,这一时期同时也是叙事性绘画全面发展的过程,时间性在对故事的即时呈现中似乎被抽空;而到90年代中后期,中国人对于时间的概念又随着社会价值观念的转变而重新定义,随着自信的逐步建立,艺术家自身文化和历史的内容开始呈现出来,时间作为重要的感知形式也随之被广泛地触及到,艺术实践从表现即时性到探寻恒常性的演变,也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同时期文化自信的增长和社会发展的趋向,在这个意义上,王光乐无疑是年轻一代艺术家中的突出案例。
王光乐的绘画实践从《水磨石》开始受到广泛的关注,其后的《寿漆》则加深了人们对他的印象。从《水磨石》系列到《寿漆》系列,王光乐逐渐由一种内敛、基础性的非叙事实践,发展为对终将消亡的人生的沉静试炼;这个过程不是递进式的,它更像是抽取和凝结自一种“度过”的经验。《水磨石》是对日常生活中一种低廉、常见的材质的朴素描述,这种性状稳定的材质在中国通常被用于建筑物的地面,王光乐选择它作为准确表现日常性的最基础的形式练习。发展到《寿漆》,这种练习则更为确定以及深入,“体验”的单位时间在有关生命和历史的联想中被不断拉长,扩充了练习原有的意味;画面上的偶然发生的颗粒提示了体验性的工作程序的缓慢推进,通过连贯的机械动作,王光乐一遍遍地读懂时间的意味,观众则从作品的最终呈现中读懂他的状态以及一种对过程的审美。不同于目的明确的年代,“过程”在今天也被纳入形式转换及分析的范畴。时间的形式、文化的形式、历史的形式,在王光乐的“不完全覆盖”中被理解和显现。在此次个展中,王光乐进一步扩充并深化了这种形式练习。
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的脉络中,探讨个体与社会的关系始终是形式文本化的关键线索。新生代艺术家对于现实层面的关注和描述,在本质上是实现了一种“社会的形式”,它以庸常生活的片段的样貌出现,聚焦个人的社会性。而到王光乐这一代艺术家,他们已不再满足于戏剧化场景的表现力,进一步要求短暂戏剧化之后的纵深力量。相对而言,王光乐更为出色地将这种要求转化为一种形式的实存。他注意到一个更为庞大的时间概念,以年月日计数的短暂戏剧化在历史进程的“不完全覆盖”中被无区别压缩,最终余存的仅仅是一条压着一条的“线”。通过一层一层的平铺、叠加,他在最基础的重复劳作中体会人与形式之间的内在关系,这种体会是非理性、非智性、非科学的;形的不断减少和堆积所形成的“线”实际上是时间消耗的计量,历史在这种消耗中沉淀并浮现。
此次展览是王光乐在北京公社的第二次个展,在对形式的不断练习中,他的绘画实践所展现出来的新的审美似乎更加确定和鲜明。